□策划：武瑞雄 统筹：曹逸凡 图文：周长娟

　　在乡村，声音是有生命的。
　　清晨的鸡鸣划破薄雾，田间的欢笑随风起伏，灶膛里的柴火噼啪作响……这些声音编织成村庄的脉搏，记录着土地的呼吸。
　　作为省高院驻村选调生，她用耳朵“看见”这片土地的故事，在倾听与记录中触摸乡村的脉动。这些关于声音的片段，或许琐碎，却藏着温度；它不够宏大，却与生活息息相关，藏着最真实的乡土中国。

来到百尺镇是在8月初，暑气未褪，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，又穿过玻璃窗，倾洒在会议室的地面上。和镇上的领导们进行了一个简单的座谈会，我们便开始了在这里的生活。我分到了镇政府三楼的一个二人间，既是宿舍又是办公室。
　　宿舍的窗户是推拉窗，小飞虫总会从窗框的缝隙挤进来，灭虫成了每晚的固定活动，但是捉虫的速度赶不上虫子飞进来的速度，索性便放弃，蒙头躺下。
　　最初的几天，我总是很难入睡，也许是对新环境的不适应，也许是对工作的迷茫。起初，失眠的夜总让我和黑暗对峙，直到我发现了声音的乐趣。夜深人静时，耳朵便格外灵敏，细碎的声音被放大，风吹散了月光，伴着虫鸣和振翅的声响，偶尔窗外还传来几声犬吠，睡梦中的狗子不知被什么惊醒。
　　当我开始静下心来，才发现不止夜里的声音如此丰富。
　　七点多钟，二楼的铜铃会准时响起，窗外满树麻雀惊飞，扑棱棱的振翅声里，食堂缓缓冒起的炊烟散成一片片的“棉絮”。院子里飘着小米稠饭的糯香，铁勺与不锈钢饭盒的碰撞，煮鸡蛋敲向桌子的闷响，和着腌菜脆生生的咬合声，是每个清晨奏响的交响曲。
　　早会在八点半准时开始，台上领导开始布置今天的工作，台下的钢笔已经在笔记本上犁开第一道墨痕。墨水在纸面游走，笔杆抵着掌心的茧子，沙沙声填满了整个会议室。
　　从镇政府出发去村里，要走一段很长的山路。在路上经常会遇见山鸡，但是很难抓拍到它的靓照，没等靠近这个小东西就拍拍翅膀飞回了草丛中。
　　我们的交通工具是一辆五菱面包车，在通过沟壑时总会崩起沙土和几粒碎石，击打在车身上发出噼啪的声音，混着发动机的轰鸣。我们笑着打趣说：“这才是真正的过山车。”护林防火期间，喇叭里“禁止烧荒”的宣讲声从路上向山里飘去，留下一路的车辙印，蜿蜒的山路此刻变成了密纹唱片。
　　正午的炊烟在十二点左右拧成麻花状，锅铲与黑铁锅的碰撞声是清脆的，沸水裹着面条翻滚的咕嘟咕嘟是缠绵的，葱花碰到热油骤然炸开，织成一张会唱歌的网。炉面、调和饭、饸饹面、红豆大米、油疙瘩……这些从未吃过的美食让作为山东人的我感到新奇。
　　在这里，黄土地的创造力远比想象中丰富，农耕文明的魅力正在于此，昼夜更迭、寒暑交叠的私语，在土地与时间的结合下，酿成了灶台上此起彼伏的香气。
　　还未进村，巷口爷爷奶奶们拉家常的声音便先飘了出来。入户间隙，我总忍不住放缓笔尖，任老人们用布满岁月痕迹的手，将村子的陈年旧事、灶台边的细碎温暖，一一铺展在午后摇晃的光影里。村东头的奶奶手很巧，会翻出来她平时珍藏的剪纸，给我讲“这个是小兔，那个是凤凰”。小卖部的爷爷噼里啪啦打着算盘，自豪地说“这绝对比计算器快”。这些老人把日子过成了烟火的艺术，也让我懂得家长里短的琐碎话语里藏着生活的智慧。
　　第一次被狗叫拦截在村民家门口时，我的脑中迅速闪现出小时候被狗追咬的惨痛回忆，还好有镇上和村里同事们的陪伴，主人也及时呵斥住，我的恐惧才慢慢消除。后来发现犬吠多是戒备陌生人的本能，走得勤了，和小狗们混熟了也就好了。有些胆大的小狗还会跑到村委。工作之余我买了些宠物零食，后来得知狗子自从吃了零食就不再吃食了，我便停止了投喂，挑食可不是好狗。
　　此刻站在村委的院里，为村民发放服务群众经费购买的生活用品，听着大伙爽朗的笑声，忽然明白所谓基层工作，不过是把自己磨成一张吸音棉，近两年的时间里，我在笨拙地学习聆听。工作的点滴，生活的日常，每个细微震颤的声响都在编织光阴的密纹，被时间反复锤炼，种进土地的深处。